午夜，整間麥當勞
都是流浪的人
有些結伴，有些
獨自一人
或浮浮沉於網絡
或裹緊羽絨褸
佔據四人桌一角
等黑夜的燈
繞道離開

左邊兩位少年，多言，好交朋友
正抱怨新推出的啤酒，味道
像空氣清新劑

右邊的少女，不發一語，低頭
獨自剔出漢堡夾層裏
所有難以下嚥的事，逐粒
排列於餐盤上
(並從中看見自己) 

緊裹羽絨褸的老伯，很瘦
卻擅於等待，頭仰起
反復磨咬難得的夢
「阿媽……阿媽……」

「食得飯未……」

但夜太廣，溺水的人那麼多
漂泊者不斷湧入
店員走過來
叫醒沒有食物的一位
他腳步浮晃，他離開。眾人用餐完畢
他潛入更深的夜，他回來
這一次，店員允許他與黑夜
與桌上頹倦的啤酒、發黃的蒜蓉粒
一併留下

午夜，夜之底
整間麥當勞，都是些溺斃成魚的
被抛擲的人，帶著久未洗漱的鹹酸味
抛亮眼，捕捉那些擁有時間
與明天的人

(可唔可以請一個餐我食)
(可唔可以
請我一個餐
可唔可以……)

2018.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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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由杜錦榮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