弔文 ——悼蔡炎培／廖偉棠

然後是刀，是火，是鹽
灼熟今日的菜心，昨日的骨
每次我經過的藍田
每次經過竭力忘記的無題詩
知道這是你的錦瑟、是無端、是弦
我曾在厓樓下虛構厓山一役
虛構你焚詩以炊飯
然後是沉舟、是破釜、是惶恐灘
是詩，劫我們出死、入生
不留半點伶仃

然後是骰，是磬，是傘
接你接你的晚機返
接光，接塵，接我們的廣陵散
（一闕世上曾無的廣陵散）
你是輕輕地送走了我們
像送走那些中途退役的傷馬
這痛過一年的雷不是蹄聲
是肝，是膽，是秋雁
所有所有被棄絕的陳詞
所有所有被喚醒的險韻

你是輕輕地送走了我們
只留下香港，留下藍田，留下煙
然後是刀，是火，是鹽
是張燈結綵重開的宴
二零一九，二零二一
是無酒的海是無臉的天
然後是支、是離、是疏
是賦、是比、是興
接你接你的晚機返
接光，接塵，接我們的行路難

2021.9.6.

註：香港藍田邨厓樓，是詩人蔡炎培的居所

（影像由Olivia Siu提供）

作者： 廖偉棠

香港詩人、作家、攝影家，現居台灣。曾獲香港文學雙年獎，臺灣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等，香港藝術發展獎2012年度最佳藝術家（文學）。 曾出版詩集《和幽靈一起的香港漫遊》、《野蠻夜歌》、《八尺雪意》、《半簿鬼語》、《春盞》、《櫻桃與金剛》、《後覺書》、《一切閃耀都不會熄滅》等十餘種；小說集《十八條小巷的戰爭遊戲》；散文集《衣錦夜行》和《有情枝》；攝影集《孤獨的中國》、《巴黎無題劇照》、《尋找倉央嘉措》、《我城風流》、《微暗行星》；評論集《波希香港．嬉皮中國》、《遊目記》、《深夜讀罷一本虛構的宇宙史》、《反調》、《異托邦指南》系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