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仔老街之二／陳滅

（一）

斑駁牆壁油漆剝落了一片
眾多舊有不知年代的字跡
共畫像之間僅餘一點空白
我們刻上這舊樓房的名字

伴隨世代固執剩餘的形狀
眾人在此生活作息又歌唱
總不離爭執陽光隱退便安睡
朝陽照入眾人的影子便搬遷

窗框上防風膠貼還在
每個玻璃方格打著交叉
喧囂間唯有它洞悉了我們

不自主每每弄錯的記憶
微動牆影變易舊有字跡
自行增添上更殘破畫像

（二）

風雨夜用指頭在窗邊
塗劃彎曲虛弱的符號
幾代人苦苦積累的文字
同樣在瞬間便要被抹去

總有不欲談起的故事
塵濁鏡子更無從映照
自行刪減的幢幢魑魅
唯樓房保存幽隱一角

最後一戶遷出之先
唯有它凝固了自身
混凝土時代的記憶

斷絕水電和剩餘人面
無礙窗格與牆壁的縫隙
蔓生處處點點的綠色

(2004年，《秋螢》)

（影像由余家希提供）

作者： 陳滅

原名陳智德，曾任香港教育大學文學及文化學系副教授，現任台灣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2012年獲選為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之香港作家，2015年獲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香港藝術發展獎：年度藝術家獎（藝術評論）」，2019年憑《板蕩時代的抒情：抗戰時期的香港與文學》獲頒第十五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文學評論組雙年獎」。著有學術論著《根著我城：戰後至2000年代的香港文學》、散文集《地文誌：追憶香港地方與文學》、《樂文誌》、詩集《市場，去死吧》、《低保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