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一個鐵網
隔絕。對岸餓得發慌
你們提着行李，在這荒蕪土地
攤開行李是一個個家
土地變成菜田
菜錢變磚，一間磚頭村校
小孩的體育課是種樹
美術課是剪樹枝。你們的孩子
都變成同學了。課後變回鄰居
跑進田裏，拔雜草
鋤地，插秧

你們女兒捧着兩三本書
坐在樹下，走在乾淨的田邊路
嚴禁下田。她偷看田裏所有孩子
迎向陽光，追趕雞鴨
鴨在河裏追魚，她追着一頁頁練習
盛夏的鳳凰木外向地火紅
在她窗外，她不開窗。
村長的兒子被扔進來，
他攤開掌心是碎爛的雞屎藤
腐爛的味道；是七星瓢蟲
撕去了翼；是蝸牛空殼
是空白的暑期作業。他跑出窗外
復又成為田間奔跑的小孩
她不開窗。

他不讀書了，做搬運工
市區常有人搬家
捧着一大堆舊物，在垃圾筒前猶豫
還是搬上貨車，載到新家。
農村也要搬家了
農作物要搬離農田
無處可逃的漫天星星
惟有墜落。對岸是大城市
霓虹處處，高樓大廈

他常告假，帶人遊走農村
常被解僱。在村口士多
攤開他看不懂的規劃圖
下一步，見步行步
農村的雞鴨與樹木
都隨河水變濁了
村民把家變回行李帶到遠處
他和馬齒覓生菜西洋菜洛神花
用脆弱的根抓住土地
她把瓢蟲蝸牛雞屎藤放進
垃圾車，駛往山外堆填
你們提着行李飛往異地
又再攤開房子

許久以後，她回來幾日
以專家之身份以鄉村之童年
主講一場觀眾滿座之講座
卻在橋上來來回回
拖着行李，尋不着酒店
街名那麼陌生，橋下不是農田
不見遠山，車如流水
風大雨大，飄來淡淡的
雞屎藤的氣味
幸好行李夠輕

2016年7月
2024年12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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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由Wong Wei Him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