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停站，寵物店。
阿婆帶了幼貓回家。
停站，粥店。
阿常帶了白粥煎鯪魚餅
帶給住院的阿婆
與鄰床病人好好傾的阿婆
等待血液檢查報告
——怕不怕
——梗係怕
——怕咩
——怕死
貓變成老貓便死了
阿婆也變老了
變成灰的形狀
遙遠之山，與阿公合葬
上一站，送阿公上山。
上一站，紙扎鋪。
阿常阿婆揀一套紙衣裳
買一盒燒味飯一罐可樂
上山探阿公
下一站，紙扎鋪。
阿常一個人揀兩套紙衣裳
兩隻幼貓在店裡追逐
阿常買花買飯買可樂熱鴛鴦
上山探探阿婆和阿公
不敢直視石上的合照
替照片抹抹灰
烈烈火光照見阿常的行車地圖
遙遠而重複的昨日
轉眼
　　灰
　　　　　　　　　飛
　　　　　　　　　　　　　　　　　　揚

二

不再有人等阿常
總是等阿常
——幾點返嚟食飯
——淥埋碟菜開飯
不再有人等阿常
總是等阿常
放暑假到阿婆阿公家裡渡假
不帶暑期作業
阿公帶阿常到公園
日光下與紅鶴一起呆呆靜立
阿公第一次帶小孩
說甚麼好
——叫我公公
——公公
陽光在阿公臉上流動
——叫我公公
阿常把阿公甩在身後
——那年日本仔打到嚟
　　我們逃難，邊有書讀
阿常把接放學的阿公
甩在身後遠遠的
下一站。
阿常想知道日本仔打到嚟然後呢
公公。公公在遙遠的山上
下一站。
阿常放假一個人
阿常工作一個人
一日三餐一個人
下一站，崖邊。
拼搏賣命證明自己不夠才華
拼命活潑證明自己不夠魅力
病了發燒阿常一個人
暈倒住院阿常一個人
呷一口咖啡摸摸熱額繼續趕工
深夜沒有貓咪抱枕
窗外是嬰兒斷續的啼哭
沒有老是擔憂小孩長不大的阿婆
天天煲苦藥，伴顆陳皮梅

三

轉眼
　　　　　　風
　　　　　　　　　　　飛
　　　　馳
舊照遺失了而眼睛
也遺失了一直後退的風景
耳朵記不住每一行聲音
舌頭沒有保管阿婆那碟煎魚
到底是甚麼魚，甚麼調味
阿常找了半輩子
找不回連同阿婆一起消失的魚檔
一起消失的寵物店，粥檔
下一站，阿常鬢白。
下一站，遙遠之山更遠。
有日，阿常攤開行車地圖
首站，尾站，中途站
寫得清清楚楚
阿常或站或坐
或向車尾奔跑
行駛路線也是不變
火車一直加速前進

2024年7月
2024年12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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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由Wong Wei Him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