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鑲嵌在大廈
它想飛去但飛不動
不知被什麼纏繞,纏繞
人們在被壓縮的居所內
以歌唱想像飛翔
燈泡也鑲嵌在大廈
亮麗卻閃不動
它想熄滅但滅不了
大廈居民的生活、工作也同樣
想念著街上抗爭的人們
窗戶飛吧!但它飛不動
它無法擺脫大廈
一切未睡的、無夢的人們
想念著升降機
飛去,但總飛不動
大廈的價格飛揚
工作的人們想著
面對世界的瘋狂但自己瘋狂不起
無法不變得正常
──大廈的人們總想像瘋狂
大廈的人們最懂得傷感但何必透露
升降機刻印著他們的傷痕
大廈的價格飛揚
大廈的人們也知道它換算著
人們昔日未能估量的創傷
人們知道,真正上升的到底是什麼
按揭、利息、售價或者工資原來都歇力
把自己分別出;但人們心知那意思不都是一樣!
如同政客總以為人們都不懂政治
──所以他們也毋須太有技巧地去欺騙
香港就這樣變得很容易
意思是變得太隨便或是已放棄?
只太容易發笑或變得憤怒
想不透為什麼無法平伏
纏繞的一切,只有人們居住的大廈知道
大廈想發笑但它總是緘默
它不會告訴你價格何時再上升
大廈大廈它以為人們都很喜歡它
居民想苦笑,想苦笑就立刻苦笑吧!
只有這一事可以自主遂意
最後知道看錯了不是窗戶鑲嵌在大廈
而是人們被鑲嵌在大廈
發著光,耗用自己以血汗沉澱出的工資
人們想飛去但就是飛不動
只有在欣賞煙花時化作一束燈光
感到片刻的浪漫但很快發現自己
被鑲嵌在另一幢大廈參與那「幻彩詠香江」
像成為廣告,人們感到噁心但不能表露
隨著一晃一晃的燈光,人們笑著,笑著
人們竟無法不順從地參與,就像進入了潮流
最重大的失去自主不是被奴役
而是喪失對不自主的認知,或至少掙扎
就像大廈的下一代都不再稱自己為大廈
當上一代被拆卸、被發展、被保育
大廈不知自己拆卸後會否上天堂
會的,就像有信仰的行善人
也許大廈會留下它不滅的靈魂?
像它所哺育的居民
逃不出一再遷徙的命運
離去前不禁回頭、躑躅,再回望:
分解前的大廈變換神態
剎那間凝固了居民的靈魂
大廈飛吧!但它飛不動
它把飛翔的責任留給了我們
居民殷切呼喚它入夢:
大廈再見,就這樣再見
大廈再見,就這樣再見
(2012年2月,《字花》第35期)
(影像由余家希提供)